在野生動物保護的漫長征程中，人類歷經(jīng)波折，終于日漸領悟“萬物和諧共生”的深邃內(nèi)涵，也愈發(fā)深知將這份領悟付諸行動的份量。黃胸鹀（wú）—— 這種曾翩躚于鄉(xiāng)間田野的尋常鳥兒，竟在短短十幾年間從廣布物種淪為極危生靈，它的命運軌跡，正是對“失衡之痛”與“守護之切”最沉痛的印證。

國家一級保護鳥類，黃胸鹀

在陜西省，黃胸鹀多以旅鳥的身份短暫駐足。每到萬物復蘇、生機勃發(fā)的季節(jié)，它們便振翅啟程，跨越萬水千山向北遷徙，最遠可抵達西伯利亞的廣袤荒原繁衍后代，偶有少數(shù)種群會眷戀黃河、漢江水系的溫潤，在此擇一方良居筑巢育雛。

待到金秋時節(jié)，隨著亞歐大陸高壓催生的西北季風漸強，它們又集群南飛，輾轉途經(jīng)我國中東部地區(qū)，最終抵達兩廣一帶越冬。彼時恰逢當?shù)氐诙舅緭P花抽穗，漫天飛鳥如云似霧，黑壓壓掠過金黃稻田的奇觀，讓古人不禁驚嘆，“禾花雀、黃豆瓣” 這兩個飽含生活意趣的名字，也便隨這份震撼流傳開來。

黃胸鹀雄鳥（亞成體）

作為雀形目鹀科的一員，黃胸鹀的模樣藏著精巧的“性別差異”：雄鳥辨識度極高，亮黃色的胸羽如綴金箔，頭頂與背部的墨黑羽毛勾勒出鮮明輪廓；而雌鳥在非繁殖季則收斂了艷麗，羽色淡雅柔和，與常見的小鹀、黃喉鹀模樣相近，就連鳴叫聲也頗為相似，稍不留意便會混淆?？伤貋頁碛欣寺閼训闹袊?，總能以敏銳的洞察力捕捉自然的靈動，將這份遇見化作詩情畫意，借飛鳥抒懷，以天地寄情。

清代文學家劉鳳誥，生于江西，曾在廣西、浙江等地任職，后被貶至黑龍江。在塞北的寒風中，他竟從萬千鳥鳴里辨出了熟悉的悠揚曲調(diào)—— 那正是黃胸鹀的啼鳴。于是提筆寫下《黃豆瓣兒曲》，詩前有一小序：

布特哈市良馬，每七八月間，聞黃豆瓣兒聲，輒嘶鳴不食，圉人莫能制。

短短數(shù)語，不僅讓我們讀懂古人被鄉(xiāng)音般的鳥鳴觸動時的思鄉(xiāng)之切，更足以印證，歷史上的黃胸鹀曾在我國境內(nèi)廣泛分布，種群數(shù)量之繁盛，令人難以忘懷。

黃胸鹀雌鳥

盡管黃胸鹀在我國境內(nèi)的具體數(shù)量未有過完整統(tǒng)計，但僅從其曾經(jīng)的繁殖地來看，便有高達30多萬只的記載。然而，這份繁盛卻在人類的誤解與貪婪中逐漸崩塌。

上世紀50年代，為保障糧食產(chǎn)量，人們將黃胸鹀遷徙覓食的自然行為，曲解為“爭奪稻谷”的威脅，全然忽略了它們實則以農(nóng)作物害蟲為主要食物的生態(tài)價值。就這樣，黃胸鹀與麻雀一同被貼上“害蟲”的標簽，遭受了不公正的對待。到了上世紀90年代，更有荒誕不經(jīng)的“滋補養(yǎng)生”理論將其包裝成“天上人參”，致使大面積的捕獵、烹煮行為愈演愈烈，給這一物種帶來了滅頂之災。對此，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食品學院副教授朱毅已明確辟謠：“所謂‘天上人參’，不過是無稽之談，毫無科學依據(jù)。”

諷刺的是，當黃胸鹀等鳥類的種群數(shù)量急劇銳減時，糧食產(chǎn)量并未如人們預期般得到改善；反倒因天敵減少，農(nóng)作物害蟲肆意繁殖，數(shù)量激增，最終導致農(nóng)產(chǎn)品頻頻遭受嚴重威脅。

黃胸鹀雌鳥

萬幸的是，人類幡然醒悟。本世紀初，我國果斷制止了獵捕野生動物的野蠻行為，一系列保護措施隨之落地。2004 年，黃胸鹀被列為“近危物種”；2008 年，升級為“易危”；2013 年，劃入“瀕?！?；直至2017年，它被正式定為“極危物種”，距離滅絕僅一步之遙。2021年，黃胸鹀更是被納入中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成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獲得了最高級別的法律守護。

從生物多樣性保護的視角來看，每一種鳥類都是生態(tài)系統(tǒng)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如同精密鎖鏈上的環(huán)扣—— 少了任何一個，整條鎖鏈都會失去穩(wěn)定，最終走向斷裂與崩塌。鳥類的靈動，不僅是生態(tài)平衡的“守護者”，更是人類心靈的“慰藉者”。

當“禾花雀”不再如約點綴于金黃稻田，不再在夕陽下歡騰跳躍，不再在風雨中緊攥一線 “微光”—— 哪怕枝葉搖晃遮蔽前路，也能用尖喙啄開縫隙，向著暖陽訴說“鄉(xiāng)音”時，田間便會失去應有的生機，而中國人心中那份 “借景抒情、融情于景”的浪漫情懷，也將失去寄托的載體，無處安放。

保護區(qū)開展的“生命長青”自然教育活動

如今，隨著自然科學的不斷進步，自然教育理念日益深入人心。新時代的青少年兒童正源源不斷地走進自然、擁抱自然，以純真的眼睛觀察萬物，以真誠的心靈感受多物種共生的美好。他們心中已然樹立的生態(tài)保護意識與正確價值觀，正如同播下的種子，漸漸讓這個萬物共生的世界變得更加溫暖。

終有一天，那幅記錄著文人鄉(xiāng)愁、承載著民俗記憶的自然畫卷，會重新被鮮活色彩填滿——禾苗間有雀躍的身影穿梭，枝頭上有婉轉的啼鳴回蕩，文化的傳承與生態(tài)的守護，將在時光的長河中緊緊相擁，續(xù)寫屬于人與自然的和諧詩篇。

供稿：任文博

供圖：任文博

編輯：師杜娟

審核：寧智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