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港圍頭灣港區(qū)石井作業(yè)區(qū)11號、12號泊位建設，在附近水域進行炸礁作業(yè)，項目環(huán)評中評價了施工對約8公里外廈門中華白海豚自然保護區(qū)的影響，卻忽略了因廈門海域人類活動不斷增強，部分中華白海豚已遷移到施工水域棲息的事實。廣東臺山市因有關項目溫排水需要，公示調整江門中華白海豚自然保護區(qū)，原核心片區(qū)有的就地取消保護，有的變更功能分區(qū)弱化保護強度。廣東汕頭市六合圍新增圍填海工程，被指可能切割中華白海豚遷徙通道等。近期一些媒體的這些報道，反映中華白海豚保護面臨的嚴峻形勢。

同時，相關研究也揭示了中華白海豚種群發(fā)展不容樂觀的趨勢。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xié)委員、香港科技大學（廣州）副校長吳宏偉表示，中華白海豚種群數量最多的珠江口水域（含香港、澳門），受填海造地、航運活動、風電開發(fā)等人類活動影響，其棲息地在過去20年縮減超過50%，種群年死亡率達2.5%，遠超國際警戒線（1%）。中國科學院深海科學與工程研究所2024年發(fā)表在《海洋哺乳動物科學》期刊上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揭示中華白海豚最重要分布區(qū)雷州半島東部海域，其實際種群規(guī)模要比先前約1500頭的估計小得多，2020年至2023年間，非幼豚數量僅在446~481頭之間，近岸水域工程建設和船只活動對其棲息地的破壞尤為顯著。

中華白海豚是以河口、海灣等近岸水域為家的海洋哺乳動物，與人類活動區(qū)域高度重疊，原本就威脅因素眾多。而現在，過去不曾進行過生產力布局的沙漠、戈壁、荒漠都成為發(fā)展熱土，中華白海豚分布區(qū)廣東、廣西、福建沿海，更是優(yōu)勢發(fā)展區(qū)，各種產業(yè)不斷疊加聚集，不斷加大水土資源開發(fā)利用，同步升高對中華白海豚的威脅是必然的。據研究，人口超過8600萬的粵港澳大灣區(qū)，人類活動非常頻繁，導致香港海域中華白海豚從2003年的158頭急劇下降到2020年的37頭，降幅超過了80%，盡管香港也劃定了1200公頃的海洋保護區(qū)，禁止拖網捕魚，并限制船速在10節(jié)以內，但這些努力似乎并沒有阻止中華白海豚數量下降。而內地一些保護措施如限制船速上可能還不及香港，中華白海豚生存狀況可見一斑。

中華白海豚歷經千萬年物種歷史，最終成為我國生物多樣性大家庭的一份子，是最早發(fā)現于我國且唯一以“中國（中華）”命名的鯨類動物，反映了我國東南沿海特別是入海河口咸淡水交匯海域的環(huán)境適合度。而環(huán)境適合度是物種對環(huán)境的長期選擇和適應，如同“媽媽的味道”內涵很復雜，換個地方便會“缺這少那”，難以適應。不僅宏觀如此，微觀上也是，有研究分析北部灣大風江口-三娘灣水域中華白海豚空間分布變化，發(fā)現中華白海豚寧可重回船舶活動強度高但環(huán)境適合度更高的水域生活，也不愿在船舶活動強度低但環(huán)境適合度也低的水域將就，后者易導致種群快速衰。這決定了吸引中華白海豚留住，給了中華白海豚幸福的中國，是中華白海豚永生難離的故鄉(xiāng)，更好保護中華白海豚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中華白海豚在中國的環(huán)境適合度，不僅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我國人民一直十分喜愛中華白海豚，在傳統(tǒng)文化和當代政治中中華白海豚都占有一席之地，如賦予其“海上精靈”“媽祖魚”等文化符號，確定媽祖誕辰日農歷三月二十三為“中華白海豚保護宣傳日”，1997年遴選中華白海豚為香港回歸祖國的吉祥物，2025年全運會吉祥物也是中華白海豚，許多環(huán)境宣傳圖文資料都有其美麗靈動的形象。我國已經在珠江口、廈門灣等地建立了7處中華白海豚自然保護區(qū)，其中6處在廣東，據報道珠江口水域仍然數量最多，超過2000頭。廣西調查以欽州三娘灣為主要生境的中華白海豚種群數量在350至450頭之間，表明北部灣也是中華白海豚的重要分布區(qū)。這些共同構成更好保護中華白海豚的重要基礎。

我國擁有漫長的海岸線和豐富的海洋資源，海洋是我國連接世界的藍色橋梁和重要門戶，建設海洋強國是國家的重大戰(zhàn)略部署，2024年全國海洋生產總值達105438億元，拉動國民經濟增長0.4個百分點，呈現強勁發(fā)展勢頭。但與中華白海豚環(huán)境適合度適配的海岸、海域仍然十分有限，好山好水人和豚都在競爭性利用，哪里是中華白海豚的重要分布區(qū)，哪里也是經濟社會發(fā)展熱點，這既形塑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無限可能，也加大了與中華白海豚的沖突，其肯定“打”不過也就競爭不過人類。加快發(fā)展的正當性不容置疑，但也不能辜負了中華白海豚這個萬變不離其宗躍動在中國海岸地帶的國寶，我們必須正視密度、強度空前的涉海人類活動的影響，研判物種發(fā)展趨勢，以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增強保護的有效性。

必須重視人類活動深度影響之前中華白海豚傳統(tǒng)棲息地的保護，這也是順應自然等生態(tài)文明理念的具體貫徹落實。傳統(tǒng)棲息地是長期自然選擇和物種適應的結果，所有野生動物都一樣，具有深厚鄉(xiāng)戀情結的中華白海豚更是如此，放棄不得，更毀壞不得，保住了棲息地，中華白海豚種群數量可以由1到10，喪失了棲息地則會很快由10到1直至滅絕，這也是建立自然保護區(qū)就地保護生物多樣性的依據。保護棲息地的實質是管控減免人類活動威脅，貫徹保護優(yōu)先的方針，爭取一些項目遠離中華白海豚核心分布區(qū)，優(yōu)化一些人類活動減輕影響，是完全可能的。但從過往看，一些保護區(qū)只重視物種個體識別等對保護對象的了解，不和影響棲息地的人類活動掛鉤，這是不全面的，一些重要棲息地也還沒有賦予法定保護地位。

建議進一步完善中華白海豚自然保護地體系，實現現狀分布區(qū)應保盡保，有人提議設立“珠江口中華白海豚國家公園“，也可以延展到廣西北部灣和福建沿海。不管何種保護地，都必須以有效管控減免人類活動威脅為中心，使其真正成為中華白海豚的幸福家園。有關福建泉州港炸礁作業(yè)的報道，認為現在只是11、12號泊位建設，而規(guī)劃已至19號泊位，必然進一步壓縮中華白海豚生存空間，此擔憂不無道理，換地方搞泊位是不是也可以。有關溫排水項目，能否先降溫再排海，否則調與不調保護區(qū)生態(tài)影響是一樣的。又據報道，在珠江口盆地海域勘探發(fā)現億噸級油田，是未來油氣儲量和產量增長的重要接替區(qū)，如何開發(fā)有利于保護想必也可以探討。諸如此類發(fā)展問題，都是中華白海豚保護必須面對的，而任何人類活動相對于保護需求，都可以進一步優(yōu)化而非唯一性，存在著減免生態(tài)影響的巨大潛力。同時，建議國家美麗海灣建設多納入中華白海豚分布區(qū)海灣，以更好恢復其適宜生境。